图为/1955年,旷伏兆被授予中将军衔时的照片
1927年冬季的一天,年仅13岁的旷伏兆跟着师傅给人家去量衣服,路经井冈山下,听到远处有人喊:“队伍来了。”大家纷纷避让,他站在远处留心打量这支队伍,发现他们穿戴并不整齐,每人都戴一顶缀着红五星的灰色八角帽。接着,他进一步探明这是一支军纪严明,秋毫不犯,为穷苦百姓谋利益的队伍,这让出身贫寒的少年旷伏兆心中闪过一道光,对这支队伍充满向往之情。
1929年10月,15岁的少年旷伏兆带着对当时社会的不满,毅然结束了裁缝生涯,参加了文雅乡工会,投身革命。由于从10岁时学裁缝,跟着师傅走乡串村地为生活闯荡,练就他吃苦耐劳,善于与各种出身、各种性格的人沟通,在队伍中展现出非凡的亲和力和组织能力,他先后担任了文雅乡工会委员和县模范团大队长。1932年,旷伏兆加入了共青团,次年初,旷伏兆带领八名团员加入了红军。
旷伏兆身体健壮,为人厚道,在部队长途跋涉中不断有病号出现,旷伏兆略识几种草药,遇到战友发烧、腹泻,他就采集中草药煮水为他们解除病痛。在行军途中有小战士受伤,他为了不让其掉队就背着他走到宿营地。有战士想家,他就鼓励开导,战士的衣服破了,他帮着缝补。跟战友们狭路相逢敌军,他总是带头冲锋……旷伏兆这种先人后己,侠骨热肠的性格在队伍里赢得了良好的人缘和声誉。又因他聪慧灵活在军事上表现出色,屡次立功,职位一路晋升,他历任湘赣苏区红八军七十团班长,红六军团十七师政治部宣传员,十八师卫生部政治指导员、军团保卫队政治指导员,第十七师五十一团營长兼总支部书记、湘鄂川黔苏区龙桑独立团政委、十六师四十六团副政委……
1938年12月,日军占领武汉后,对中共建立的抗日根据地实施大规模“扫荡”。为巩固华北平原抗日根据地,1939年1月中共中央派程子华到冀中军区担任政治委员,旷伏兆随程子华前往冀中,先后担任冀中军区第一分区政治委员、警备旅政委,1943年3月,旷伏兆被任命为冀中十分区政委兼中共地委书记。
当时的冀中十分区斗争环境极其复杂、恶劣,用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形容毫不为过。赴任那天,冀中大地春寒料峭,旷伏兆换上河北农民冷天常穿的黑粗布对襟棉袄、棉裤,腰中系皮带,皮带上别着两支短枪,外面在罩一件黑粗布棉袍,头上戴一顶黑色毡帽。带着警卫员路庆丰,一个交通员和几名干部约七、八个人,从十分危险的地区朝非常危险的地区进发。他们绕道西平直奔十分区。旷伏兆一路上有说有笑,讲一些大家感兴趣的事缓解大家紧张的心情。他们途经唐县、完县(今顺平县)、满城、易水、涞源、房山的山区首先到达西平分区,在西平司令部和十分区留守处,经过短暂休息,详细了解了平汉线的路线后,继续向东进发。越进入平原地区境遇越凶险,敌人用据点、壕沟、碉堡、筑墙、公路这五种方式分割、控制十分区,用焚毁村落、破坏耕地、抢夺粮食物资,对抗日军民和无辜百姓实施极其残暴的屠杀等行为企图彻底摧毁冀中十分区的群众基础与抗战决心。旷伏兆等人每天昼伏夜出,在日寇严密封锁的点线间穿行。他们路过的村庄随处可见被敌人烧杀抢掠过的痕迹,村外的累累新坟,村内被大火焚烧后的残垣断壁,都无声地向他们诉说着敌人的凶残。
图为/冀中军民在打“伏击”
旷伏兆到达十分区和比他早几个月任职十分区司令员的刘秉彦会合。旷伏兆看到还在十分区坚持斗争的指战员,他们衣衫破旧,拿着落后于日军的武器装备,由于长期昼伏夜出,成年累月见不到太阳,个个都成了脸上毫无血色的“白面书生”。加之敌人不断烧杀抢掠,农业生产遭到极大破坏,一日三餐吃糠咽稗,人人瘦骨伶仃。
刘秉彦看着旷伏兆说:“这就是十分区。”俩人对视了一下,从各自的眼神中确认对方都没有被敌人在冀中十分区制造的血雨腥风吓倒,而是更坚定了与侵略者斗争到底的决心。是的,既然来了,心中早做好了血染山河,青山埋骨的思想准备了。
到任第二天,旷伏兆就遇到了险境。那天,他正和当时的地委书记杨英在雄县杨相庄研究工作时,突遭数百敌军包围、袭击。在当地群众掩护下,旷伏兆钻入只能容纳一个人小地洞(当地人称蛤蟆蹲)隐藏了三个多小时。当时他紧扣手枪扳机,准备着一旦被敌人发现就以身殉国。等敌人离去后,旷伏兆从“蛤蟆蹲”里钻出,他对战斗形式突发灵感:在无险可依的冀中大平原,开展地道战。
旷伏兆经过两个多月的调察研究,除听取了分区党、政、群与军队汇报,他大部时间奔赴各部队里,边战斗边检查和帮助工作。之后,又深入各联县(当时十分区划为四个联县),同县委、县长、县武装负责同志进行调查,西起新城、涿县,东至独流、胜芳,还特到固安、永清了解永定河北的情况。
1943年6月末,旷伏兆在十分区主持召开了地委扩大会议,传达了彭德怀坚持平原战争的指示:“坚持根据地必须以武装斗争为主,如果取消了武装斗争就不能算作根据地,只能算敌占区。”此次会议决定:要积极开展以武装斗争为主,与其他各种斗争相结合的对敌斗争的总体战。
在战斗部署上,旷伏兆与刘秉彦根据当时斗争形势和自身装备情况,主要组织部队采取“单打一”的战术。“单打一”是专打敌特汉奸中作恶多端的首恶分子,等这些家伙上庙会或赶集时选择时机迅速击毙,击毙后把提前印好的传单发散出去,目的是扩大影响,杀一儆百。如新城(今高碑店市)八洋庄据点日军班长田中武夫(绰号大下巴)奸淫妇女成性,百姓们对他深恶痛绝,就把他列为“单打一”的重要目标。等八路军击毙他的消息传出,八洋庄及周边几个村庄的百姓们欣喜若狂,奔走相告,这次“单打一”成功起到了振奋民心的作用。接着被“单打一”的有雄县昝岗据点伪情报主任李三、新城肖鱼池地主汉奸陈某(人称陈四爷)、驻南孟的日军班长远藤、新城白沟河镇翻译官金某 (人称金大棒子)、雄县大营镇伪警察所孙某(人称孙狗子)等等。“单打一”不但为饱受日伪军欺凌的百姓报了仇,解了恨,振奋了民心。还震慑了日伪军,尤其伪军,由于担心被八路军随时暗中处决,不敢肆无忌惮的为非作歹了,有的还托亲找友,千方百计和八路军拉关系,表示愿意和八路军合作,一起对付日本人。
旷伏兆和刘秉彦率第四十三地区队两个连(大队)和外围军的东挺支队,在8月13日长途奔袭津西重镇杨柳青。捣毁了伪警察总署,俘伪警200余人。这一行动使敌惊惶失措,给百姓以莫大鼓舞。
在两个月的夏季攻势中,十分区战果不俗,他们共作战87次,毙伤日军88人,俘日军1名,毙伤伪军200余人,俘伪军378名,缴获轻机枪7挺,步枪、手枪220余支,自行车200余辆,攻克伪军据点17个,争取57个伪军据点与我军建立了联系,新开辟和恢复村庄451个。全分区小块隐蔽根据地增加到20多块。
图为/冀中军民在日寇必经之路上埋地雷
在恢复抗日根据地工作中,旷伏兆还下大力抓战斗地道的建设。他派作战参谋任子木、高荣到二联县白沟河以东,(北)平大(城)公路以西,雄县、霸县、新城县、固安县各一部分米南庄(现属雄县)进行试点。在试点过程中,亲自设计了“凹”字形战斗地道。这种地道从洞口进去一段后,向下挖一米多深,向前挖一米多长,再向上挖一米多高,成为“凹”字形。上下的洞口,用木匣子装满土堵上,像个死胡同。这样可防日伪在地道里放烟、火或毒气。
十分区军民充分利用华北平原地区的有利条件从菜窖、“蛤蟆蹲”单一的躲藏发展到大规模的战斗地道。广大军民结合各村、乡各自的情况,把隐蔽性的地道和战斗性的地道相结合起来,构建成了地上的铁壁铜墙,地下的万里长城。尤其在米家务乡(冀中十分区司令部驻地),党政军民、家家户户、男女老少同心协力齐动手,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规模的挖地道群众运动。广大军民充分调动起自己的智慧,创造了房上、地面、村村、乡乡、街街相连,多处设有暗火力点、射击孔、拉雷孔、瞭望孔,成为步步为营,处处是能打、能撤的战斗堡垒村。配合地道战埋设地雷更是锦上添花,随时随地的爆炸给敌人增加了威胁。十分区这一系列的战斗不得不迫使日军在《华北驻屯军肃正作战指要》中用了相当篇幅指导日军如何应付地道战、地雷战。当时日军在雄县米家务的地道战斗中,投入的兵力之大,作战持续时间之长,在冀中地道战中也是罕见的。遗憾的是,米家务乡的地道未能保存下来,未能在世人面前展現这一奇观。
在战斗中,旷伏兆的缜密细致和刘秉彦的雷厉风行相得益彰,两人在战斗中学习,在学习中战斗,不断听取多方建议,总结成功经验,运用多种机动灵活战术,如挑帘战、奔袭、伏击战、化装袭击、进攻战、端碉堡等,有力地打掉了敌人嚣张气焰。经过几次大的战斗以后,日伪军的“强化治安”运动逐渐被摧毁,使十分区的斗争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
就这样,在旷伏兆和刘秉彦领导下的大清河北的抗日武装,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在“扫荡”与“反扫荡”、“围攻”与“反围攻”、“蚕食”与“反蚕食”、“围剿”与“反围剿”的你争我夺中斗智斗勇,较量拼杀,步步碾滚使冀中十分区的根据地不断扩大,使十分区百姓逐渐恢复了生产、生活秩序。直到迎来1945年8月15日日本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这天,两年多的时间,冀中十分区从“万户萧疏鬼唱歌”民不聊生之地转变为百姓能安身立命之地……
数十载光阴,弹指之间。旷伏兆自裁缝铺学徒起步,凭借着自己在军事上的才智终成我军高级将领,后转为国家建设战线的关键领导者。
旷伏兆同样具有很深的平民情怀。他虽然身居高位,依然保持平民本色,他生活简朴,日常饮食都是两菜一汤,即便这样,他还总是先让别人吃,最后他把汤汤水水折进自己碗里,明明是怕浪费,还笑着说这样好吃。在穿着上他也不讲究,部队发什么就穿什么,没有什么像样的便装。党的“十三大”结束时,有关部门在“文津俱乐部”为老干部们举办过一次中老年服装展销会。在展销会上,他的秘书梁德武为他选中了一件欧式水洗夹克。试穿后,他也很满意,秘书就买了下来。可回家后当旷伏兆得知这件衣服花了240元时,生气地对秘书说:“我人才值多少钱?你小梁这样大手大脚!”一气之下,他很长时间不穿这件“时装”。后来,直到这件衣服款式过时,在家人和工作人员劝说下才又穿上。他也不是买不起这件衣服,他是担心穿上它在形象上脱离群众,他从群众中走出来,他参加的每场战争都是依靠群众的支持。
尤其是在冀中抗战时期,不管是挖地道、埋地雷、破袭敌人的公路、铁路,还是站岗放哨、转移伤员和物资,包括转战在大清河北保家卫国打游击都是和冀中群众齐心协力共同完成的,他是在用行动提醒自己时刻不忘群众。 他同雄县米南庄等几个村的十多个堡垒户及一些老房东,长期保持联系,谁家老人就医,孩子上学、工作,或者是缺少种田买种子、肥料的钱,他都想方设法帮助解决。他把来京办事或看望他的老房东、堡垒户或原根据地的人员,都接到家里吃住,走时除买好车票外,总还要买些衣物、日用品等相送。在京外工作的部属,凡是因私事来京的,只要他知道了,都接到家里吃住。1994年他救助了山西岢岚县一名失学儿童。1995年秋,湖南、河北发生水灾,他给家住这两省的炊事员、公务员每家寄去300元……
晚年的旷伏兆饱受心脏病折磨。1996年6月4日凌晨,他的夫人许更生听到警铃声尖利的响起,等许更生和工作人员跑到他床前。他气喘吁吁地说:“今天……和以前不一样…………叫医生……”医生很快赶来,正当做心电图时,旷伏兆突然痛苦地呻吟了几声,接着闭上了双眼。医生立即给他做人工呼吸,然而无济于事,他那几声痛苦的呻吟,是同家人和这个世界決别的呼喊。意志如钢的将军,与世长辞。不知那一刻,他眼前是否浮现过他二十九岁那年临危受命,星夜兼程逆行冀中最险恶战场时的情形?
文章来源:妖娆的野百合公众号|作者:刘亚宁